本文我们对李瑗的谋反计划做个详细分析。

一、控制河北

利用窦建德旧部能很快控制河北吗？

我认为不能。我们从两方面来看：

（一）窦建德旧部方面

窦建德

窦建德当年确实在河北有很高的威望，旧部众多，在河北根基很深。但是，窦建德战败后，其旧部发生了分化：

一部分直接就顺应了形势，归附了唐朝，比较典型的就是窦建德的左仆射齐善行，他在窦建德战败被俘之后，直接向唐朝投降了，并成了秦王府左二护军。

另有一部分，虽然不与唐朝合作，但是也不愿继续作战，而是想就此隐居乡里，例如刘雅，他在面对其他人起兵的建议时说，“天下适安定，吾将老于耕桑，不愿复起兵”（《资治通鉴》）。

还有一部分，就是王利涉寄予希望的那部分人，他们是有作乱的念头的。但是，这部分人，参与了刘黑闼两次起兵，在被唐军两次绞杀后，相当一部分精兵猛将已经折损掉了（诸如刘黑闼、刘十善、高雅贤等），其残存的势力还有多大，不太好说，但必然要弱于刘黑闼起兵之时。

而刘黑闼两次起兵，占据河北窦建德旧地，花费了多少时间呢？

刘黑闼第一次起兵，自武德四年（621）七月漳南县起兵，到武德四年（621）十二月攻取黎、卫二州，收复窦建德旧地，耗时约5个月。

刘黑闼第二次起兵，自武德五年（622）六月引突厥进攻山东，到武德五年（622）十月和十一月间，攻取洺州、沧州，收复窦建德大部旧地（请注意，第二次没有完全恢复窦建德旧地），耗时约4-5个月。

据此看，即便在刘黑闼起兵的时候，利用当时兵强马壮的窦建德旧部，进攻当时刚刚进驻河北不久的唐军，也需要4-5个月时间才能占领窦建德旧地。

而到了武德九年（626），窦建德旧部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，而唐朝在河北已经经营了3年多，因此，即便李瑗能够把窦建德旧部动员起来（说实话，就以李瑗的那点威望，窦建德旧部愿不愿意和他合作还两说），以此来攻占河北，耗时绝不可能很短，在唐朝不进行增援的情况下，只怕也得需要大半年时间才能勉强占据河北一部分土地。

（二）唐朝方面

考虑到当时刚刚发生玄武门之变，我重点分析站在李世民这边的唐军将领。

李世民

1、双士洛

据《大唐故右光禄大夫上柱国吕国公行原州都督双（士洛）府君墓志铭》记载，双士洛曾任“右武卫大将军、上柱国、秦王府右二护军……又任相州总管六州诸军事，又任定州都督八州诸军事，又封吕国公，食邑三千户，杭州刺史，又授原州都督七州诸军事”，贞观十三年（639）六月在原州去世，享年57岁。

据《资治通鉴》记载，武德五年（622）八月，“定州总管双士洛等击突厥于恒山之南”，另据《新唐书》刘黑闼传记载，武德六年（623）正月，“（刘黑闼）余党及突厥兵间道亡，定州总管双士洛邀战，破平之”。可见，在武德五年（622）的时候，双士洛就出任定州总管。

另据墓志记载，双士洛曾担任相州总管六州诸军事，查《旧唐书》地理志记载，相州在武德六年（623）设置总管府，“管磁、洺、黎、卫、邢六州”。可见，双士洛在武德六年（623）由定州总管调任相州总管。

又据墓志记载，双士洛后又担任定州都督八州诸军事，查《旧唐书》地理志记载，定州武德七年（624）设置都督府，“管定、恒、满、井、赵、廉、栾、蠡等八州”。可见，双士洛在武德七年（624）由相州总管调任定州都督。

此后，双士洛又出任杭州刺史，具体时间不详，但是，由都督调为刺史，无论是品级还是权限均有所下降，双士洛未见明显过失，因此，我认为该调整的发生时间当在贞观初年唐朝行政区划大调整之时。

李世民即位后，于贞观元年（627）开始，对行政区划进行调整，裁撤和合并了大量的州和都督府，据《旧唐书》地理志记载，定州在贞观五年（631）废除都督府。我认为，双士洛调任杭州刺史，大约就发生在贞观五年（631）前后。

据此反推，在武德九年（626）六月，双士洛应担任定州都督。

2、田留安

田留安于武德二年（619）自王世充处归附李唐，在李世民麾下效力，担任右四统军，“以留安为右四统军”（《资治通鉴》）。

在武德五年（622）刘黑闼第二次起兵时，田留安担任魏州总管，表现出色，守住了魏州，并击败了刘黑闼。据《资治通鉴》记载，武德五年（622）十一月，“魏州总管田留安勒兵拒守。黑闼攻之，不下”，十二月，“田留安击刘黑闼，破之，获其莘州刺史孟柱，降将卒六千人”。

田留安在魏州任职到何时，史书没有明确记载，查《唐刺史考全编》，就目前的资料来看，武德五年（622）后，直到贞观初年，没有其他人担任魏州总管（都督）。我认为，田留安在武德九年（626）时，应仍然担任魏州都督。此后，魏州都督府在贞观元年（627）撤销，田留安调任徐州、洪州都督，“田留安，贞观中历徐、洪二州都督，皆以宽简为吏民所安”（《册府元龟》卷680）。

3、齐善行、丘师利

齐善行原本是窦建德的左仆射，武德四年（621）五月归附李唐，出任秦王府左二护军，“上以善行为秦王左二护军”（《资治通鉴》）。

据《元和姓篡》卷三记载，齐善行曾担任冀州总管。另据《文馆词林》收录的《与冯盎敕》记载，贞观初年，齐善行曾接替刘感担任广州都督。

以此反推，齐善行在武德九年（626）可能担任冀州都督。

之所以说可能，是因为丘师利的存在。

丘师利，丘和之子，丘行恭之兄。其弟丘行恭直接参加了玄武门之变，“隐太子之诛也，行恭以功迁左卫将军”（《旧唐书》丘和传），因此，丘师利也属于李世民的人。

据《元和姓篡》记载，“师利，左监门大将军，冀州刺史、都督，谭国公”。由于冀州在贞观元年（627）废除了都督府，因此，丘师利担任冀州都督，必在贞观元年（627）之前，《唐刺史考全编》据此将其担任冀州都督的时间放在了武德末。

据此看，丘师利在武德九年（626）也有可能担任冀州都督。

无论哪种情况，武德九年（626）的冀州是由李世民的人控制的。

4、郭孝恪

郭孝恪不是秦王府的直接僚属，但是，他与李世勣关系较好，而李世勣曾向李世民推荐了张公谨和张亮等人，后来都成了李世民的心腹。此外，郭孝恪本人与李世民的关系也很好，曾亲自向李世民献上击破窦建德的策略，李世民对郭孝恪也给予高度评价，“郭孝恪谋擒建德之策，王长先龙门下米之功，皆出诸人之右也”（《旧唐书》郭孝恪传）。

郭孝恪曾担任“贝、赵、江、泾四州刺史”，其担任江州刺史的时间，《唐刺史考全编》将其附在了贞观前期，据此反推，郭孝恪在武德九年（626）应是担任赵州刺史。

以上几位都是李世民的人，代表着李世民在河北的势力。除此之外，还有部分唐军将领，虽与李世民无密切关系，但忠于李唐，例如程名振。

5、程名振

据《旧唐书》程务挺传记载，程名振在武德年间被任命为永年令，后因征讨刘黑闼有功，出任营州都督府长史，后又担任洺州刺史。

从现有史料来看，程名振与李世民没有特别密切的关系，但是，一旦李瑗借助窦建德旧部谋反，程名振必然反对，因为他与窦建德旧部结下很深的仇怨。武德五年（622）李世民征讨刘黑闼的时候，程名振袭击并切断了刘黑闼的补给线，因此得罪了刘黑闼，刘黑闼把程名振的母亲潘氏和妻子李氏都杀死了。后来讨平刘黑闼之后，程名振提出要亲手杀死刘黑闼，用刘黑闼的头祭奠他母亲。

考虑到武德五年（622）时程名振还仅仅是个永年令，而贞观十八年（644）时程名振仍然是洺州刺史，我认为，武德九年（626），程名振应是营州都督府长史。

我们把上述唐军将领掌控的河北各州在地图上标出，具体如下：

河北形势图

可见，这些州自北向南，基本形成了一道防线，这道防线的存在，可以极大延缓窦建德旧部向防线以东的恒州、邢州、洺州、相州、卫州、黎州等处的进犯，河北半壁，在相当时间内，基本可保无虞。

以上只是我根据现有史料进行的简单分析，由于史料的缺失，不少州总管（都督）和刺史的资料已不可考。但即便根据以上分析，我们仍然可以看到，武德九年（626）时，李世民在河北的势力并不弱，河北并不想某些人想象的那样，是李建成的基本盘。只不过因为李建成在其他地方的势力和影响力更弱，而在河北好歹经营过一段时间，多少有点势力而已。

综上所述，窦建德旧部的力量弱于刘黑闼之时，而忠于李唐和李世民的力量强于刘黑闼之时，此消彼长，在武德九年（626）六月的时候，即便窦建德旧部能再出个刘黑闼一样英勇善战的领袖，在最坏的情况下，李唐在河北的势力也至少可以和他相持半年时间。搞不好，被唐军在河北的地方将领直接平定也是有可能的。

所谓“河北之地可呼吸而定也”，纯属无稽之谈。

二、夺取天下

王利涉提出的兵分两路的计划，李瑗自己率部南下攻克洛阳的这一路，不必多说，根本实现不了。上面已经分析了，李瑗连河北都拿不下来，哪里有余力夺取洛阳？

何况当时洛阳又不是空城，李世民的心腹、沙场宿将屈突通坐镇洛阳，“隐太子之诛也，通复检校行台仆射，驰镇洛阳”（《旧唐书》屈突通传）。李瑗别说攻克洛阳，能不能过了黄河都难说，被屈突通一举反杀也是有可能的。

屈突通

至于突厥从并州南下的这一路，我认为，也无须多虑。这不过就是武德五年（622）刘黑闼第二次起兵的克隆版。刘黑闼第二次起兵时，就是借助突厥的力量，刘黑闼在突厥支持下，于武德五年（622）六月入侵河北（山东），八月，突厥主力入侵河东道，“突厥精骑数十万，自介休至晋州，数百里间，填溢山谷”（《资治通鉴》）。

可结果如何呢？唐朝派出李世民率军前往河东道与突厥主力对峙，同时派出使者送钱约和，八月当月，突厥主力就撤军了。

因此，即便李瑗真的能说动突厥入侵并州，其结果也不过是让李唐花费一两个月时间与突厥对峙和讲和而已。何况，武德九年（626）时，李世勣就在并州，李世民即位后，马上任命李世勣为并州都督，而李靖和李道宗当时在灵州，一旦突厥入侵河东道，李世勣阻挡于前，李靖和李道宗邀击于后，突厥是否能占到便宜还真不好说。

李世勣

李靖

讲和之后，李世民即可派出大军前往河北征讨李瑗（如果届时李瑗还没有被屈突通以及唐军在河北的诸将打死的话），当年唐军讨平刘黑闼第一次起兵用时约3个月（武德四年十二月至武德五年三月），讨平刘黑闼第二次起兵用时约2个月（武德五年十一月至武德六年正月），这一次征讨，耗时最多也就二三个月，李瑗没有任何胜算。王利涉所谓“不盈旬月，天下定矣”，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。

综上所述，即便没有王君廓这个定时炸弹，即便一切起兵部署都能按照李瑗和王利涉的规划实现，李瑗也根本不可能成事，在最坏的情况下，李世民用一两个月时间摆平突厥，再用二三个月时间讨平李瑗，武德九年（626）年内完全可以解决问题。

这里我想多说一句，王利涉怎么说，那是他的自由，何况他是在劝说李瑗起兵，免不了要夸张一番，给李瑗打气鼓劲。但我们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，需要在充分占有史料的基础上，进行认真的思考，不要别人说什么，我们就信什么。

以上是我对李瑗武德九年（626）六月谋反计划的分析，欢迎大家讨论。

如对唐朝历史感兴趣，请关注我，继续深入讨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