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乐五年七月皇后徐氏卒，谥曰仁孝皇后。随后圣上下诏全国选美，各地送来美人到达京师。这些美人入宫后一部分充当宫女，一部分被当即册封。还有一些由于被皇上看中但未到册封的年纪，皇上遂令其暂居外院以待年，虽身在外院，仍有宫女太监服侍训导，锦衣卫全权负责守卫。

这一日晚，国子监司业吴溥回到家中，顾不得用晚饭，便径直走到后院，来到其子吴与弼的老师宋之礼的房门口敲门。宋之礼刚用过晚膳，正在阅读一封信件，听到敲门声便问：“谁啊。”

“哦，是我。”吴溥恭敬的答道。

“进来说话。”宋之礼将书信放好后说道。

吴溥进来，宋之礼指着身旁的凳子让他坐下，吴溥恭敬地侧坐在凳子上，浑身挺直，头略微低下，宋之礼问：“大人夜晚前来，可有什么事情。”

“先生，在下刚刚得到的消息，纪统领今日将一女子赠与了兵部尚书方大人，不知此事是否要紧，特来禀报。”吴溥低头欠身说道。

“纪纲将一名女子送给方宾，是何等女子？”宋之礼问。

“在下只知道此女名叫汪贞，是一绝色美人，其他就不知道了。”吴溥答道：“这等佳人实属难求，纪统领舍得将其送给方大人，可见是想要拉拢方大人。”

宋之礼想了一会儿，说道：“恐怕此事没那么简单。”

“依先生看，这纪统领是何打算。”吴溥不解的问。

宋之礼转身将刚刚放好的信件取出，递给吴溥，吴溥恭敬的双手接过，打开一看，竟是一份名单，上面写的都是些女子的名字、年龄、籍贯、家世背景，以及其他情况。

“先生这是何物？”吴溥问。

“这是我让张公公调查的此次湖北境内入选秀女的名册，大人请看这里。”宋之礼说着用手指向其中一个名字：汪贞，十三岁，湖北郧阳府人，龙苑山庄汪恒之女，外院待龄。吴溥大惊，说道：“先生，这女子乃是……”

“乃是皇帝选中外院待龄的秀女。”宋之礼说道。

吴溥惊怒交加，大叫一声，随即立刻压低声音，说道：“纪纲方宾竟如此胆大妄为，敢强占圣上的秀女。”

“据我分析，这件事方大人应该并不知情。”宋之礼思索片刻说道：“外院待龄的秀女众多，皇帝万不会一一记得，户部即使有名单，也不会多加过问此事，因为是锦衣卫负责守卫，纪统领手上必然有一份名单，只要纪纲跟户部打声招呼，说自己全权负责此事，户部又怎敢多言，去抢这位宠臣的差事，所以只要纪统领将此女子在名单上抹去，这件事皇帝永远不会察觉，即使不抹去也没关系，皇帝日理万机，又那么信任纪纲，待龄的女子到了年龄自然由纪纲这位近臣主动禀报，这种事皇帝本人没时间过问的。”

“这么说来，就算方宾接受了此女也无大碍。”吴溥说道。

“那就要看纪纲了，皇上是不会主动提出要看待龄秀女的名单，可如果纪纲拿给他看呢，如果有一天纪纲向皇帝禀报说秀女少了一个，而后这个失踪的秀女却在方宾家中找到了，并且已经怀有身孕，甚至已经给方尚书生儿育女了，这下方尚书的麻烦可就大了。”宋之礼慢慢说道。

“如果是那样，纪统领岂不是也逃不了干系？”吴溥疑惑的问。

“那就要看那女子怎么说了，纪纲给方宾送女人，总不至于是大张旗鼓的送，如果是那样，方宾也不敢收，这件事既然没人知道，如果到时候那名女子说是方大人勾结了守卫的锦衣卫，将自己强行带出外院，而当值的锦衣卫也承认自己确实与方宾勾结，帮助方宾带女子出外院，纪纲大可以给自己请一个失察之罪，而方大人又多了一条勾结锦衣卫的罪名，到时候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”宋之礼说。

此时的吴溥只感到脊背发凉，他声音微颤的说道：“您的意思是纪统领是故意要陷害方大人，可是扳倒方大人对纪统领有什么好处呢？”

“我觉得纪纲倒并不是非要陷害方宾，但他可以借此控制方宾，方宾堂堂兵部尚书，位高权重，假如可以以一个视察之罪的代价控制这样一位重臣，对纪纲而言难道不是一大收获吗？现在方宾并不知道自己在纪纲手中握着这样一个巨大的把柄，据我推断纪纲也不会迅速告诉方宾这件事，相反他会继续拉拢方宾，两人也许会逐渐暗结同盟，可方宾与纪纲不同，此人为官有原则底线，也注重名节，不会什么事都做，这一点纪纲是清楚的，所以一旦有一天纪纲要办一件方宾有能力办却不会办的大事时，纪纲就会打出这张王牌，逼方宾就范，这张王牌最大的杀伤力还不是要了方宾的命，而是彻底玷污了方宾为官为人的名节，甚至会在青史中留下笑柄，这是方宾万万不能接受的。”宋之礼说道。

“原来如此，可方大人虽然执掌兵部，然锦衣卫乃圣上亲卫，并不受兵部节制，如今这天下居然还有纪统领办不成的大事？”吴溥不禁说道。

“有件大事是非要兵部协作不可的！而方宾也断不会合作。”宋允礼虽然语调和善，但眼睛死死盯着吴溥。

吴溥思索片刻，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，身上的衣物被冷汗浸透。

那晚，吴溥与宋之礼一直相谈到深夜，吴溥方才离去。

宋之礼躺在床上思绪万千，辗转难眠，他起身望向北方的窗外，却望不到远在千里的武当山，那轮明月和当年紫霄宫外的明月一样皎洁清澈，然而身边那个一同赏月的人却不知身在何方。“师妹，京城迷雾已初见明朗，此仇必报。”宋之礼喃喃的向远方诉说。

另一边的吴溥也是一夜未眠，第二日他早早起床向宫中走去。到了宫门口，天还未大亮，又等了好一会儿，宫门才开。吴溥快步走进宫，向朝房走去，走到朝房门口不远处，他在附近徘徊往来，终于从朝房里走出一个人。

昨天一大清早，方宾刚要出家门早朝，临走前下人来报，说纪统领派人送礼物。方宾有些狐疑，心想：“这位圣上的宠臣，最近多与我刻意接触，今天又送来礼物，想必是有心与我交好，虽不知道到底有无目的，但只要处理得当这倒件好事，既然已经送来就收下，明天还个礼给他就是了。”想到这吩咐下人带进来。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，纪纲派人送来的是一女子，此女倾国倾城，堪称绝代佳人。方宾见了内心暗喜，一时竟有些得意，心想：“这个礼物足可见其诚意。”

由于要去早朝，方宾吩咐下人好生安置女子。

当晚方宾在宫中轮值朝房，心中一直挂念着纪纲馈赠的女子，打算早朝完毕先回趟家中。此时，正当他心情愉悦的走出朝房准备去奉天殿上朝时，发现朝房门前站着一位官员。方宾上前一看，见是吴溥。吴溥见到方宾，行礼问好：“方大人早。”

方宾还礼问道：“吴大人，这一大早怎么在这？莫非有事找我。”

吴溥立即做散步状，答道：“下官早朝经过此地，并无它事。”

“早朝经过此地？”方宾有些不解，问道：“此地与奉天殿相距遥远，吴大人怎么经过此地？”

吴溥做苦恼状，说道：“大人有所不知，下官昨夜被噩梦惊醒，怕误了早朝，又不敢再睡，便干脆起身前来，谁知方才天黑，宫中起了大雾，一时走错竟到了这里。”

方宾听完哈哈大笑，说道：“哪有什么大雾，想必是吴大人平日编纂大典，见多了怪异文章故事，才出了这等轶事。”

吴溥不慌不忙的跟着笑了笑，接着说：“也是也是，不过说到轶事，黄淮大人最近可也有一件轶事，真是有意思的很。”

方宾一听是内阁的轶事，虽不好多问，但也心生好奇，于是说道：“黄大人有何轶事。”

吴溥不动声色的微笑说道：“说起来还是要怪纪统领粗心，前日纪统领将一女子赠与黄大人，要说此女子可真是世上少有的国色天香，黄大人看了虽也是喜欢，但不免有些疑问，这等仙人怎会流落凡间，于是专程去户部查了一查，这一查可不要紧，”说到这里吴溥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“竟是圣上选在外院待龄的秀女。”而后声音又恢复如常并带着笑音说道：“你说这个纪统领是不是粗心，居然将这位仙女与自己府上的女子弄混了，这下黄大人可惊的不轻，心想还好当天夜里在朝房值守，若是回了家，一时不查，岂不是死罪。”

方宾听到这里，脸上的笑容已慢慢僵住，整个身体已然被汗水浸透，吴溥装作毫无察觉，自顾自的继续说着，却见方宾愣在原地，随即回头说道：“方大人，您怎么了。”

方宾这才从恍惚中惊醒，说道：“没事，没事。”

“方大人，还是尽快去早朝吧。”吴溥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句。

“哦，对，快去早朝。”方宾急忙踱步向前。

早朝结束后，方宾急急忙忙赶回到家中，派人将女子送回纪纲府中。而后他又去了一趟户部，果然查到了那名女子正是皇上的秀女。惊恐之余，方宾对吴溥的感激之情汹涌澎湃，对纪纲的仇恨和愤怒也达到了顶点。

“纪纲，我与你无冤无仇，你却如此害于我，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。”方宾忿忿的想。

本文选自 李冬 的历史小说《鹿衔花至》，豆瓣阅读APP内可搜，或点击下方「了解更多」直接阅读

公元1402年6月，燕王朱棣攻破南京，皇宫大火，建文帝朱允炆不知所踪。朝廷遂宣布建文帝驾崩，朱棣即位，年号永乐，史称明成祖。朱棣即位后，杀建文旧臣，诛方孝孺十族，修永乐大典，命郑和出使西洋，受万国朝拜，开创永乐盛世。

公元1407年，朱棣命胡濙巡访各地。

江湖传闻，燕王攻南京时，内臣四散而逃，一部皇宫武学秘籍被内臣携出宫外，散落民间。传说此书为元末第一勇士察罕帖木儿家传神功，习得此武学宝典便可纵横江湖称霸武林。

据说此书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湖北境内，而胡濙此次巡访的地方正是湖北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