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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/赵宇
从酒驾事件到年龄问题,天津权健队球员张修维从那个乖巧的孩子一下子成了“反面典型”,哪怕熟悉人都知道他并不像外界想象得那么不堪。
过去这11个月里有过失落、痛苦、难受,有时甚至会崩溃,但所有这一切又必须由自己来承受。他把这看做是一场修行,一个赎罪的过程,并为此承担所有惩罚。
7月17日主场同广州富力队的中超比赛,他终于解禁复出。当他被换上场时,站在场边双手合十,默默地祈祷。哪怕可以重新开始了,依然惴惴不安。
他很喜欢朴树的《no fear in my heart》,这首歌在他最难受的时候给了很多鼓励和安慰。他有时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像歌词里写的那样:“只有奄奄一息过,那个真正的我,才能够诞生。”
22岁,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视界波第81期:对话张修维,酒驾门过去11个月,球员张修维归来。
上场之前祈祷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
7月17日晚,天津权健主场迎战广州富力,张修维在第57分钟被换上场,这是他“酒驾事件”过去11个月后首次出现在中超联赛上。
被换上场之前,他站在场边双手合十,念念有词,不知道在祈祷什么。主场球迷给了他极大的宽容和支持,全场球迷高喊“张修维”那一刻让他感动得快要落泪。
腾讯体育: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重新回到球场上,有什么想说的吗?
张修维:能重新回到球场上、能踢上球的感觉真的太好了,觉得很幸福。珍惜吧,我会时时刻刻记住这种感觉。当一度要失去它的时候,上天给了我一次把它找回来的机会,慢慢回到正轨上,很幸福,也很幸运。
腾讯体育:跟富力比赛时你替补登场,上场前在祈祷什么吗?
张修维:想让自己安静下来,人经历了这么多总会产生各种复杂情绪。之前在奥地利集训的时候踢了三场热身赛,但那是没有观众的。在这么多人的关注下进行比赛,不管怎么样你的心态都会受到影响,所以我在上场之前告诫自己:专注、安静,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球上,帮助球队赢下比赛。
张修维替补登场
腾讯体育:看你嘴里念念有词,说的是什么?
张修维:算是一个祷告吧,“希望用平静的心去接受不能改变的东西,用无限的勇气去改变还能改变的事情,用智慧去面对这两者之间的不同。要懂得感恩,去珍惜现在这一切。遇到困难的时候要坚毅,只有跨过困难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幸福”。
腾讯体育:你应该没明白我问题的意思。我想问的是当你被换上场的时候,在场边双手握在一起时念叨的是什么。当时对自己说了这么多话?
张修维:是的,就说的是这些。说这些是为了让我内心变得很平静,让自己安静下来。
腾讯体育:主场球迷高喊你名字的时候什么想法?
张修维:感动。我自己没有放弃,大家也没有放弃我。我希望用场上的表现告诉他们自己没有放弃,一直在坚持,也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做。
当真正离开时,才知道足球的重要
2017年8月15日酒驾事件发生后,张修维遭到禁赛,无法再参加任何职业足球比赛,直到今年6月18日才解禁复出,联赛间歇期结束后重新回到比赛中来。
过去这11个月里,他做了很多次的检讨、道歉、总结。他说,当自己要离开足球时才发现它的重要性。
无意间看了《冈仁波齐》的电影,听到了朴树的那首《no fear in my heart》,就像重生一样。
彼时顺风顺水的张修维,因为酒驾事件1秒钟坠落。
腾讯体育:过去这一年感触挺多的吧。
张修维:是啊……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,放松下来的时候总是会想到自己犯过的错误。既然犯了错,就应该为所有的错误埋单。负应有的责任,从根源上去解决这个问题,以后用更好的方式去弥补、改正。
腾讯体育:在这件事之前你给人留下的印象始终都是非常积极正面的,可能你自己也没想到会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吧?
张修维:人生总是在某些阶段、不同年龄段遇到不同的问题。可能之前犯过的错误,也反映出自己在20岁刚出头的一些困惑,以及对一些问题的不清醒,所以才出现了问题。
过去这一年时间让我有更多时间去思考,也会让我变得更加谨慎,知道什么东西是我想要的、珍惜的,什么东西是我应该回避和远离的。生活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和困难,有顺利的时候,也有不顺利的时候,但只要一直脚踏实地,在地上走,始终保持着谦逊、平和的心态,应该就会跟以前不一样了。
腾讯体育:这一年除了训练、比赛之外,好像多数时间都在反思、道歉。
张修维:反思很多,道歉也有过。用嘴巴跟大家道歉肯定是必要的,必须要让大家知道我错了。道歉之后更多应该体现在实际行动上,让大家看到我用嘴道歉之后做了什么,用实际行动道歉更能体现我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。
腾讯体育:你为什么喜欢朴树的那首《no fear in my heart》?
张修维:这首歌给了我很多力量。除了这首歌之外,《冈仁波齐》那个电影我也看了,那些朝圣者不分昼夜地走向冈仁波齐。电影里有个孕妇在朝圣过程中生下了孩子,他们每一站的目的地、停歇的地方,那些质朴的村民是怎么接待他们的……所有的这些情节我都记在心里,我觉得人还是应该有自己的信仰。
《no fear in my heart》这首歌歌词给了我很大的力量,里面写了人在面对困难时的窘境,但它也告诉我人这一辈子是不可能不遇到困难的,歌里面表达的意思是年轻、犯错些或许都是生命力的一部分,你要勇敢地去面对它,然后改正,做一个更好的自己,这才是一个比较完整的人生。我这个错犯的可能大一些,但我希望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改正它。时间没法倒回到一年前,所以就看自己今后怎么把路走好吧。
腾讯体育:你最喜欢哪句歌词?“只有奄奄一息过,那个真正的我才能够诞生”?
张修维:每一句其实都写得很好,包括这一句。还有一句是:你两手紧紧抓着,好像身处悬崖……我觉得这句话跟我刚犯错时的状态很像,就好比我拥有了很多东西,但一下子又都不复存在了。
当手真正放开的时候,我才知道足球对我的重要性,才知道那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。经历过这些东西之后,我觉得我还会像歌词里说的那样,变成那个“会飞的我”、“一个顶天立地的我”,更好的我。
用球场上的表现去,回报那些愿意等我回来的人
过去这11个月对于张修维来说非常煎熬,所以他现在尽量不让自己再去回忆。如果能够重来,他当然愿意用很多东西去换,避免给支持自己的人和整个社会带来伤害,但生活没有如果。
从去年冬天开始,他也尝试去做一些公益事业。当然了,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里,不管你做什么都会有不同的声音,他说自己不在乎,“其实无所谓了,当我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,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。”
腾讯体育:你刚才也说了,生活不可能重来。但假如有重来的机会,你是不是愿意拿很多东西去换?
张修维:(思考了很长时间)我不知道怎么回答,如果非要回答,应该是愿意。我愿意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我个人,而是不希望因为这样的错误给很多过去曾经支持我的人,以及这个社会带来伤害,这样是非常不好的,是不负责任的。
张修维说,感谢那些在困难时期,没有放弃他的人。
腾讯体育:你在采访之前明确说了,不想再回忆这个过程,是什么原因?给你带来的伤痛太大了?
张修维:伤痛特别大。我觉得自己走上正轨后就应该向前看了,我应该在球场上去证明自己,拿出很好的表现去回报愿意给我一次机会、愿意等我回来的那些人。让自己振作起来,给他们一个很好的表现。
腾讯体育:从去年年底你开始做一些公益活动,这是出于什么考虑?
张修维:冬天的时候去过两所学校,给孩子们送过一些体育运动装备。那个时候对于我来说很困惑、困苦,一方面我帮助了别人,同时也希望他们能够帮助到我。那些小朋友的眼神、表情、肢体动作都是天然无公害的,没有任何杂质,我需要通过这些东西让自己看到更积极、更阳光的生活。
另外我是职业球员,也希望在足球、体育方面给予他们一些帮助。前段时间去了一个社区,去探望一些老年人和其他在那里生活的人,发现他们运动的设施、设备还不那么完善,有些也比较陈旧了,所以给社区买了乒乓球桌、太极球、羽毛球装备、足球、毽子等等,他们也很开心。今年联赛结束后可能还回去川藏交界一个小学去做公益,之前对那里的情况有些了解,知道那里的孩子都很喜欢踢足球,所以我会尽自己最大可能给予他们帮助。
腾讯体育:我们生活在一个复杂的世界里,不管你做什么,大家都会对你的目的和动机有不同的认识,哪怕是做公益,你怎么看?
张修维:其实无所谓了,当我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。如果我真的是想用这些事把之前某些东西掰回来的话,也完全没必要,毕竟在球场上是用双脚说话的。我做这些东西纯粹觉得是自己应该做的。天津和平区某个学校有一些正在那里读书的新疆孩子,他们算是交换生,都很喜欢足球,我之后也会在联赛间歇的时候去帮助他们。
国家队就像我过去灰暗时间里的一盏明灯
2017年7月,张修维跟随U23国家队参加了在柬埔寨进行的U23亚锦赛预选赛,身穿10号球衣的他表现出色,也因此得到了在现场观战的国家队主教练里皮重视。如果没有后来的酒驾事件,他也会像其他几个U23国脚一样在年底进入到国家队,去踢东亚杯。
可就在那次亚锦赛预选赛过去一个月后,他出事了,之前所有得到的东西一下子全都丢了。
还好,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,他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出现在国家队的名单当中。在他看来,自己那段最灰暗的日子里,国家队就像很远处的一盏明灯,“给身处黑暗中的我指明了前进的方向。”
2014年的U19亚青赛,这个和莫德里奇留着一样发型的足球少年,走进了更多人的视野。
腾讯体育:自己在足球方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和想法吗?
张修维:有将近11个月没有踢中超的比赛了,现在踢了两场,我觉得自己还行。我感觉找回状态的时间比自己预想的要快,也更顺利。当然了,我知道自己在过去两场比赛中也有做得不如以前那么好的地方,但是以前做得好的地方也是踢了很多比赛之后的积累。我不想把自己逼得太狠了,还是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,让自己放开去踢,脚踏实地踢好每一场。在球场上回到以前那个我,或者说比以前做得更好,这些都是顺其自然的过程。
腾讯体育:如果不经历这些,恐怕都已经进到国家队了,现在还想着将来有一天去为国效力吗?
张修维:最重要的还是把自己在球场上的能力展现给大家,让大家觉得我有进入国家队的实力,这才是最重要的。同样重要的是我在今后能给大家做一个好的榜样,起到一个积极的作用,这也是非常重要的。
国家队对于我来说相当于一盏明灯,在我四周最灰暗的时候,它就像一盏灯挂在很远的地方,一直亮着,指引着我应该走的方向。哪怕再黑暗,只要我朝着那个灯去走,走到它的跟前,就看到光明了。那个时候的想法很坚定,潜意识告诉我就应该这样做。
我13、4岁就进入到了国字号队伍,穿上那件红色的衣服,唱着国歌,跟其他国家队伍去比赛,那是我踢球至高无上的荣誉,也是我最大、最大的动力。
腾讯体育:自从酒驾这件事发生之后,不管你将来做得怎么样,可能质疑声始终会存在,你会很在意吗?
张修维:以前很在意,但现在不在意了。谁都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,我做好自己该做的事,让其他的那些都随风去吧。别人怎么说我都能接受,但我不想看到这种关于我的批评或者骂声影响到我的家人,这也是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他们的。
包括这次来北京打比赛,票都拿到了,最后他们还是没有来,他们担心到了客场会有人骂我。哪怕我已经跟他们说了我不在意,但他们考虑的是:球迷骂我,我在场上踢球又担心看台上的他们会伤心,结果影响了比赛,所以干脆就没来。
腾讯体育:在北京踢完第一个客场感觉怎么样?
张修维:我很高兴,也很庆幸的是北京球迷对我没有敌意……哇,谢天谢地。
腾讯体育:那个“会飞的、发光的”自己什么时候到来?
张修维:以前我觉得自己不管什么事都能够做到最好,也没想到过会遇到挫折,认为一定会迎来那个“会飞的、发光的”自己,一直很笃定。现在回过头来看,当我出现这种想法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错了。可能现在还是会朝着那个目标去努力,但我不敢给任何人保证、承诺什么时候能够到达。从我的角度来说当然还是希望越快越好,但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去做,用最柔和的、最谦逊的、最低调的一种态度去度过困难,再向着那个会飞的、发光的自己去努力。
重新回到球场,张修维要做的就是证明自己。
过去这11个月就像是一场修行和赎罪
在张修维看来,过去这11个月就像是一场修行和赎罪,他有过失落、难受,有时甚至会崩溃,但又必须承受。哪怕是到了今天,他似乎也没有完全从这件事中走出来。
但他不会逃避,会把这11个月看作是自己漫长人生中最特别的一段。承认错误,接受犯错之后的所有惩罚,重新开始。
腾讯体育:最困难的时候算是过去了吗?
张修维:应该算是过去了,算是迈过一个坎了。我接下来就是在比赛中找回去年那个状态,应该快了。
腾讯体育:现在回过头来看,这11个月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,历练、修行、赎罪、反思?还是什么其他的?
张修维:(思考很长时间)当做修行和爬坡吧,其实也有赎罪,对自己心灵的一个净化过程。当很多人来责骂、攻击我的时候,我都去接受,去面对。我觉得他们是对的,但内心还是会失落、难受,有时甚至会变得很脆弱,甚至崩溃。所有这一切都只能自己去承受,感受这里面的酸甜苦辣,我觉得这11个月对于我今后的人生都会有很大帮助,就当做是一种修行吧。
腾讯体育对话张修维
腾讯体育:还会碰酒吗?
张修维:本来也不是很喜欢……酒这种东西我从来就不喜欢。踢球的时候不会再碰了,也许以后不踢球了,在某些重大庆祝场合也许会来一杯……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。我希望到时候自己能有一个开放的心态去面对如今的这件事,能够很豁达、很淡然地去面对这件事。毕竟自己做错了嘛,我也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了所有责任。我会全力以赴地去改正,让自己变得更加豁达。
腾讯体育:感觉这件事对你的影响还是挺大的,现在可能走出来一点了,但还没有完全走出来。
张修维:心里可能还是会有后怕,但我会慢慢调整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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